情怯

下个礼拜四要飞上海的机票是在一个多月之前就订好了的；算一算，从我上岛高调重回人间到这一次的飞，整好两个月零两天。这样的计数，并非是要突出你们以为的我会在和悟小宁分隔两地中的度日如年，相反的，自机票订好后，随着回去的时间一天天的临近，反而，我的怯意是一点点的涌动翻滚起来，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的身体里一直住着的那个一贯不靠谱的另一个我都趁机跳出来怂恿我说，要不，索性，就当一回逃兵好了

这一次的所谓近乡情怯，不是没有缘由的——当然，姑娘我又有哪一次的感悟感触感慨感叹是无凭无据的呢

我自我上岛后，一开始是紧锣密鼓东奔西突的紧张悟小宁隔年、后年甚至大后年的入学的学校筛选和报名——至于这种过激的未雨绸缪是否需要是另外一个话题，此处不展开讨论。等这一轮忙活完，正好也是到了有条不紊的启动找房子买家具工程的当口了。所有的过程里，大到战术策略小到细枝末节，每天的facetime里我多少也会择其重要和有趣的向妈妈汇报，当然我不说，妈妈作为妈妈总也要问的。可是，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每多说一句这里的进程，也就意味着悟小宁的上岛是板上钉钉的排上议事日程了。所以，妈妈明的暗的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向我表明了要把悟小宁留在上海她身边的意思，虽然，我知道，妈妈也真的就是说说而已，开明明理宝爱我万分如她，那里又真会把小朋友强硬的拘在身边

可是，所谓真情流露；有几次她用妈妈的身份压我说不允许我和她抢悟小宁，又有几次她向我摆明了她是自悟小宁落地以来唯一一位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小朋友的人的这一层绝对派他的崇高身份，有时候妈妈也会很有心机的要不在facetime要不在微信讯息里提到一些只有她和悟小宁之间的小细节，比如，悟小宁喜欢掺着妈妈的手指入睡，比如，悟小宁哪一天又给了妈妈某种特殊规格的谄媚待遇彻底沦落为妈妈的开心果，还有几次，妈妈对着悟小宁感叹，外婆日后怕是要把时间和钞票都要开销在频繁往来的沪港铁路线上咯，之类的。当然更多的是妈妈和悟小宁在电脑屏幕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亲昵和默契。我每一次看到和听到，我说真的，我绝对没有作为悟小宁的妈妈因为他和我之外的人更加的亲密而应该会滋生出的嫉妒，相反的，作为一个从小没有见过外婆的孩子，我对于现在妈妈和悟小宁之间的这份互动和情感，除了羡慕悟小宁就是感动。可是这份羡慕和感动之下，却是我的惶恐和罪恶感，因为，我，就是那个即将要拆散这对黄金组合的幕后黑手

相较妈妈情感的直露，爸爸的态度反而更让我放不开。爸爸，对待悟小宁的爱，真正的让我见识到了张爱玲说过的，爱得低到尘埃里——我曾经在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说过或者写过这句话，可是，和爸爸对小朋友的爱比起来，我才知道，以前对于这句话也真的就是文青文艺的写写而已说说而已——你要我举例说明？可以，就悟小宁刚过六个月的年龄来说已经懂得在这么多宝爱他的人群力独挑爸爸来欺负，而我据说是在三四岁上才敢这么干的，由此可见，爸爸对伊的爱是有多低姿态。可是，绕是如此，爸爸在对于悟小宁去留的这个问题上，他还是秉承一如既往的唯女独尊的端正态度说，坚决执行我的决定，以我为重，一句不舍得的话也不肯说

以上，是成人组给我的压迫

悟小宁的反应是预算之外的，盖我小觑了这小屁孩。我十月头上走出家门后，本来晚上可以自己睡得好好的悟小宁开始作精作怪的非要人抱着哄着才肯入睡，还警醒着不肯一睡着就被放平，十好几斤的人非要被抱着直到深度昏迷了大家才能解脱；白天里，我走的当天据说，格外不能在他面前提到妈妈二字，否则就哭闹，后来几天，别人，尤其是来家玩的外人，在他面前提到妈妈或者指给他看家中我的照片，凡听到看到必口中呜呜作声的作欲哭状然后一头扑埋在抱着的人的肩颈处要发嗲好一阵子才能缓过神来。这样的负面情绪，悟小宁维持了一个礼拜多一点儿。虽然，这些日子纵然妈妈吹得花好桃好的说悟小宁有多灵通，而我还是不能十分确定他对于我出现在facetime里的热烈态度激动情绪是因为他真的意识到我是她的妈妈他需要我，还是只是因为facetime恰巧和电视机一样有活动的影像和声音吸引到了他，但是我还是会担心，想说，这一次回去之后再走，又经过了两个月，这家伙显见得是要比之前更加通人性识人事并且长了自己的脾性和主见了，悟小宁会不会对于既定的作息又有反常的发作，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激烈和持久。我会担心这种负面情绪对于小朋友的影响，更要担心，他一旦发作后爸爸妈妈的更加劳神和辛苦

担心也好，惶恐也罢，既然我们对于生活已经给了我们的选择和抉择，那就没有其他排遣的良方，唯直面勇敢的撞上去，撞破了阻碍自然就有各种好涌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