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
满四个月我留他在上海独自一个人回香港后的一个礼拜内,但凡有人问他,妈妈去哪里了,他必呜呜呜的哭出声来,甚至家里书橱上我的照片都见不得
第五个月在公园放风时段,但凡有别的小朋友凑近外婆,他离得再远也能一眼发现然后哇哇大叫着立马扑进我妈妈怀里,占位以示主权
七个月我回上海陪了他一个多礼拜又再一次扔下他回香港的当天上午,我抱他在书橱前玩,跟他说,妈妈今天又要回去香港,一句话才说一半,他已经一脸三毛苦相忍不住泪花四溅。而那天晚上我在香港家里和他视频时候,他一看到屏幕里的我,就气鼓鼓的乱扯一通桌子上的餐巾纸,然后撕烂一条条的狠狠扔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在生气我的最终还是走了
十四个半月的时候,陪他一起来香港的外公回去上海以后,虽然朝夕相处的外婆还在身边,最开始的一两个礼拜里,他每天都要去我房间踮着脚够呀够的努力好久才能拿到我和爸妈的全家福,然后一个手指按在我爸爸脸上低头坐着,沉默良久,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好像一个成年人,可惜我们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而那段时间,小区里只要有人问起他“外公呢”,他再疯闹的人也能瞬间安静下来,继而就地低头坐下,沉默多时,一两次后小区里那些本意逗他玩的婆婆奶奶们实在都不忍心再这么问他了
十九个月的春节,我比妈妈和他提早回香港。走的那天早上,他一看到我在小房间整理箱子,就默默陪在一边,直到我合上整个箱子竖起来准备推到客厅里,他突然站到我面前,眉头蹙成个等腰三角形,然后轻声说,妈妈要坐飞机回香港了——彼时他说话尚不能成句,所以这句话他就是零落着蹦出了几个关键字而已
二十三个月的五一节,我再次把他和妈妈留在上海比我们晚一个月才回香港,自我走后的好几天里,他无论白天还是梦中,每天都会提到,妈妈,飞机,香港,班班(上班)
二十六个月,外婆自打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他回上海签证。我们提前好久给他做心理建设,他表面都是通情达理的满口好好好,可是,妈妈临走前那个礼拜的每天晚上他都要梦魇好几次,又哭又叫的。而妈妈一走,他就毫无其他病症的突发高烧到39度5并且持续了好几天,害我差点被自己亲妈给灭了
二十八个半月,在即将降落在台北的飞机里,毫无征兆的,好好在欣赏蓝天白云以及飞机下降时候越来越清晰的台北市景的小人儿,突然一把哭腔拖出来,飞机要到了,马上可以看到外公了,眼泪真的有比一克拉戒面还大的一颗颗含在眼睛里却又克制着自己不真的哭出来,连我劝他要哭就哭出来他也还是克制着连带腮帮一抖抖的。所以,所以,思念一下子打开了闸口的感觉,我算是实地实景观摩过了
二十九个月,外婆又回上海签证两礼拜,外带的,这次还有需要适应爷爷奶奶共同生活的人生附加题。大壮基本完成的不错,可是,尤其后一个礼拜,每天晚上我陪他入睡,他总要唠叨一遍,外婆今天没有回来。隔三差五的又会对我说,我想回上海,去看外公。看到任何东西但凡能和外公外婆联系上的,比如他们爱吃的,他们和他一起玩过的,总要不失时机的絮叨又絮叨。而且因为外婆回了上海,还连带着迁怒所有“上海的人”,说不喜欢他们了,不要看到他们。昨天我妈妈终于回来了,他倒没有我们预设中的激动得不能自己的乱蹦乱跳,只是从昨天午睡醒来睁眼看到一直到今天早晨我们地铁站分手,他整个都是眼角眉稍都带着笑意的心花怒放,一下下要拖着我妈妈去星巴克给外婆买咖啡喝(因为知道外婆很爱喝咖啡),一下下又要去超市给我妈妈“买个柚子吃吃”。最意外是刚才我陪妈妈一起送他去学校,老师有提到他在外婆不在的这段时间在学校出现了“行为倒退”,好像刚上幼儿园时候在学校的拘谨和紧张,甚至连做图画劳作,他的双手都紧张的拉不出线条,只能画点
大壮对于感情的这种极度敏感直接导致了他的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直到他快要两岁半的今时今日,只要看到同龄孩子,他就会拖着我们大叫着走开、逃走了之类的口号,生怕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去接触对方的小朋友,哪怕这种接触只是口头上的
我无从分辨——虽然理智告诉我应该是后者——他的这种敏感和安全感的缺失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我们过早的让他在生活里一次次的面临和体会失去和离别,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隐约觉得这样不好,可也无从着手,总不见得带个两岁半的孩子去看心理医生,只能很肤浅的,在每一次预见或者感觉他的情绪出现裂痕时,尽可能的依顺他,并且更加多的拥抱他,抚摸他,陪伴他,告诉他,我们所有所有的人都最爱你,都只爱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