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玩了这么一大圈,即使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行程种种仍历历在目、活色生香。然,今天这篇,要说的主角可不是我们这一队五口,而是沿途各位投契不投契的在地导游们,无他,就觉得有意思
哥本哈根 / 第一次- 吴家上海爷叔
这天刚下的早班机,还没到上游轮的时间,机场出来,等着我们的旅游大巴上已经候着一位普通话导游,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中等个子,皮肤在华人里算偏黑的,类似云南那边的肤色,头发有灰意但远观仍是乌黑一头。这人声音不大,一口国内普通话不疾不徐。他的讲解从丹麦开国、哥本哈根开埠一路讲来,穿插沿途街景的介绍,很让我误以为又回到了中学历史课堂上或者语文老师聊性大发的自由课堂上。总而言之,他的讲解很有些匠气,不像一个标准的导游,倒不好猜他真实的职业身份。只小兽听他聊到塔尔玛联盟,一老一少一问一答,对他的讲解很感兴趣,我看旁人,爸妈一直在猜他是上海人——后来到美人鱼景点下车闲聊时果然被证实了,那几位上了年纪的港人团友有几个都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位吴导游注重史实的讲解贯穿了当天所有的参观景点,其实颇有意味,可惜我们终究是来走马观花的一团,要给爸妈拍很美的照片,要眼观八方的注意兽头别光顾着自己感兴趣的给跑丢了,甚至还要随时问候这老的小的要不要添一件衣服、上一个洗手间之类的。后来有一段路是从市区河边安徒生旧居步行去午餐餐厅,爸妈才有机会和这位吴导游聊聊上海人的家常。我虽然忽前忽后的维持队形,风声里却也飘来不少他们的对话——
好像,吴导游上海旧居也在斜土路一带,甚至两年前回去时候还在附近一家餐厅吃过宁波人的海鲜自助餐,两百多一位的费用,问起我爸妈这家餐厅还在不在,可我们一家居然茫然不知。只他现在自从父母皆过世后已经不回去了,纵然有兄弟姐妹,到底八几年就出来的,已是很生疏了
又比如,吴导游一开始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又聊了些话头了,开始问我们这程旅费的费用,并且以为我们一家的旅费都是我爸妈负担的,还翘起大拇指盛赞我爸爸“侬立升蛮大额”,后见我爸妈笑着指我说都是女儿女婿买的单,他脸上居然呈现出了“眼乌珠弹出来”的惊恐表情,再看我和那个人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一般。旋即,又说起自己的儿女,一派老上海很豁达的样子说,都独立了,也成家了,我们现在有的做就还是做做——是我很熟悉的老底子弄堂里看透人情世故埋头过自己小日子的上海爷叔的想得明白,很温润的感觉
奥斯陆 – 沙田区来的男仔
对不起,我忘了这位导游姓甚名谁了,连他介绍自己用的中文名还是英文名我都记不起来了;单着并不意味着他的导游我不满意,相反,我不仅对他的导游讲解很满意,而且对他对自己生活的掌握都很赞赏
这位男生,是奥斯陆一所大学建筑系的在读生,考了导游牌做兼职用。一个香港男生选了奥斯陆这么遥远的虽然不错但名气在亚洲总不是很响亮的北欧的大学,一来贪其学费全免——但现在这项全面福利对外国生源已经取消了——二来,他也觉得香港的生存环境太过狭隘和单一,从格局和思维上来说,所以很愿意出来走一走,并且毕业后如果有的选还是愿意留在外面发展。我个人观点里,对于岛区的小孩,总是持有的出走必须出走的观点,哪怕出读的学校在排名、名气以及专业上不一定有本地能考上的强。而且,这位男生虽然很注重修饰,但言谈举止不卑不亢,无论是专业的解说还是闲聊,都能反映出是一个为人处世很有纹路的人。所以,我是非常欣赏他这一类的新人类的
从导游的服务来说,当天我们参观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景点,维京人的战船博物馆,以及和平奖颁奖礼所在地的市政厅,他在两地的讲解准备的都非常充分,层次分明,而且对于前者,他的讲解偏夸张、多轶事,仿佛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做了小兽一样的小朋友,而在后一处,他的讲解趋沉稳,对市政厅里挂着的历届得奖人的背景以及获奖经历都如数家珍。虽然这在专业的导游并非难事,但做事用不用心受者一眼即知,这种专业、扎实的态度在这么一位尚未全部踏入社会的大学生身上能够做到这个火候,而且还是一份兼职,横向比较,我肯定是要给大拇指的
至于我怎么知道他家在沙田的,这自然是得益于同来的团友,仗着自己年长,其中又有几位是教界出身,闲聊时候倚老卖老的套问了这位男生的家世和学校出来。学校我是没听过,但家住沙田我还是听得很明白的
塔林 – 严家小哥
这位小哥,祖籍大连,移民塔林的第二代
中文名字我记不确切了,但肯定有个林字,因为据他解读就是老严家在塔林生了个儿子,而这“老严家”三字称谓还给我印象蛮深刻的
由于自打出生起就生活在塔林这座小城市,所以他一路上的都是俄语学校。中国人嘛,走到哪里都比较务实,扎根要紧,在全世界英语趋一统的现代世界让孩子读俄语学校,也是因着塔林乃至整个爱沙尼亚和俄罗斯之间说不明道不清的历史沿袭下来的纠葛,让孩子能以第一语言的程度掌握一门俄语,方便他日后在爱沙尼亚谋生
塔林因为小,导游的讲解作用并不十分大,但这位年轻的严导游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实在是因为他的语言能力,他的中文据说是在学期间父母每年暑假都把他送回大连学来的——整个塔林才二百来号中国人,估计也没什么正规学习中文的途径——但他的中文之流利道地听着完全是国内长大的孩子的口音;二来,虽然从小到大都上的俄语学校,但他的英文能力也非一般,因为后来在塔林的就市政厅,可能那一处的讲解他的专业还够不上,所以外包了一位讲英语的北欧姑娘来给我们做向导。因看着我父母以及另两位团友听不来英文需要我们自己翻译,所以香港陪去的导游就要求这位严小哥和英语向导配合着翻译一下,我必须说,以他的非科班出身,他英语的听和说以及同声传译成中文的能力真的不是盖的,起码不输我和那个人
圣彼得堡 – 很难一言以概之的凯瑟琳,当然她也很美
凯瑟琳是此行唯一的一位非华人的在地导游,可是这位土生土长的圣彼得堡姑娘一口普通话虽然仍能听出异域人的口音,但其流利的程度以及信口拈来恰如其分的成语已经让我们大为赞叹了。更别说,佐以她娟秀的容貌和在地两天尽心尽力的行程安排和超越本分的详实讲解,要说此次我们这团个个都最爱的导游,非他莫属
凯瑟琳并非娃娃脸,眉眼在俄罗斯姑娘中也不算十分出挑,但看着就是非常的小,她陪了我们一整天后我还是猜她至多三十出头,这还是因为我知道了她已经大学毕业,并且毕业之后又去了北京的人民大学修了一年还是两年的中文,加上她工作的老练程度也不像新出炉的新鲜人,这样推算出来的,不然要我直觉说,顶多也就二十四五吧。所以,当她和我们一家一桌用餐,多聊了几句,才发现她其实和那个人是同年出生时,我真的是惊讶的差点连碗碟刀叉都翻到了地上
既然是同年,还是个漂亮女生,不用我开口,那个人就很自然的和凯瑟琳聊了起来——关于圣彼得堡现在的普通人的民生,所谓中产阶级、俄罗斯的同龄人们对于体制、普京和经济的看法种种。结论是什么涉及私人观点我不细展开,我只知道,由于两国历史沿革上的共通点,处于两国各自经济大城市的凯瑟琳和我们作为同龄人,作为生活还算过得去的、凭着出生地占据比较优势的中年人,观点上不由自主的有很多的契合点,一餐饭下来聊得甚是默契
凯瑟琳很健谈,对于自己离异单亲妈妈的身份也很是大方,从她屡次提及俄罗斯男人酗酒和暴力的恶性时的咬牙切齿,我猜想他的那一段过往必定是十分之痛苦的。可是他也并没有完全沉溺在这些痛苦中,提到接团、宝贝儿子以及每年淡季时搭四小时火车去赫尔辛基两眼仍然会冒出星星般的发光。唯一你可能会牵强到离异单亲妈妈的压力和艰辛的是她有抽烟的习惯,但所幸手指仍然白净
凯瑟琳也并不避讳我们一家大陆来的身份,在冬宫夏宫看见那些不守行规的内地无牌导游,屡表愤恨,对于大陆游客团也颇多意见,说他们“很脏”——从她举的例子中这个脏在英文应该翻译为fishy而非dirty,虽然他也承认近几年的生意中大陆团的占比已经相当的高。被别人当面说自己的国人同胞很脏当然不会开心,可是撕掉国籍的外衣,从人的角度来看这些事实,任何一个稍微有点礼义廉耻的人也都会觉得这种作态受不了。所以说,出门在外,很多时候,不要裹紧地域、国别的罩衫,都脱了,回到一个个赤条条的人的状态再来看很多事情,的确会通透不少
总而言之,两天的圣彼得堡游览结束后,大家几乎要和这位娟秀的导游达到了依依惜别的程度。而兽头也在外婆的俄语速成班里学会了再见和谢谢两句俄语,码头告别时大声流利的几乎是炫耀式的用俄语来和这位美丽的凯瑟琳阿姨告别
柏林 – 台湾文艺阿姨
柏林,我们并没有跟自己的团走——因为自己的团严格遵照游船路线当天只提供在码头附近的千年小镇游玩,而非进入距离码头三小时火车行程的柏林市区,所以我们放弃了自己的团,而是选择了跟随游轮上提供中文讲解的在地游大团,所以,这位导游也是游轮公司外聘的
这位阿姨,是真的阿姨,年纪嘛我猜的和她后来自己介绍的差不离,总五十出头了,发型和着装参见台湾前总统马英九夫人,在旅游大巴上路过cos时介绍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服装牌子cos。简单来说,就是朴素又有型的风格
这位阿姨,好像算术不太好,我们这个中文团一共四十人不到,他在出发前大概花了总有十好几分钟只为了把我们细分成六七个组以便他每次集合统计人数。而且他说话不仅是台湾人一贯的慢吞吞,声音总是一句话越说越轻,以至于每句话的后三分之一只能靠猜来领悟。而且,即使我对于各区华人间的相互倾轧不算一个敏感的人,我总隐隐感觉这位台湾阿姨对于满车的大陆游客有种无奈为五斗米折腰的倨傲,所以,一开始,我是很不喜欢他的
可是,台湾人,只要不是南部上来的俗辣大妈,人文总是他们心中的底,所以,等车子开到菩提大道、历史博物馆、勃兰登堡门一带,当这位台湾阿姨虽然没有听众捧场却仍然执着的说起托马斯曼以及纳粹对他的迫害这一段时,我才对他有所认同。在勃兰登堡门下车一阵狂拍后,我随口和这位无所事事等着团友回归集合点的导游聊起了柏林市区有什么和托马斯曼相关的游览景点时,他也仿若发现新大陆般回应,你怎么会知道托马斯曼,哎呀,现在不是大学专业学习都再不会有人知道托马斯曼的
一个台湾人,在柏林这座这么沉重的城市生活了几二十年,当初是因为什么机缘巧合过来的,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其实我是很好奇的,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生活终不过一眠三餐七件事,可是我还是很想多了解这些异乡人的经历,当然我的理智和礼貌都只能让我这一肚子满脑子的好奇和问题再给憋回去
赫尔辛基 – 隔壁王家姑娘
我们在赫尔辛基又遇上了上海宁。这次是一位上海姑娘,三十来岁的模样,说话声音是不做作的低低又嗲嗲的,笑起来眼睛弯一弯,很乖巧,人样子倒是北欧姑娘的壮实,当然没那么高大就是了。当天在赫尔辛基的游览由于多为教堂和建筑,因此解说也并不是一个重头的部分——其实一切的走马观花打卡拍照旅游解说都不可能是个重点要素。不过可能这位王姑娘本身是在赫尔辛基读的大学,所以在参观那座赫尔辛基人当个宝而我们却觉得没什么特色的白色教堂时,她对于一街之隔的赫尔辛基大学倒是聊了不少,尤其我爸爸还很八卦的缠着人家姑娘问了很多关于入学的问题,好像明年小兽就该高考了似的
这个小姑娘看着就是很典型的在家娇嗲惯了的上海女孩子,那副神态和我家最小的小表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我也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就会选了赫尔辛基来读大学,并且一出来之后,讲真,就像他自己和我们这几位故乡来的聊起的,“其实很难回去了,回去也不习惯了”——简直深得我心。讲真,这样的女孩子,难道不是应该考个上海大学本科之类的,毕业后按部就班的找份工作,找个男朋友或者找不到,然后衡山路那一区里逛逛网红店,平时淘个宝,偶尔去一次香港或者日本买些大件,日子就这么划过去了,不是吗?所以,干嘛要来赫尔辛基这种地方——一年里的大半年不见太阳,也没人跟你说话(因为芬兰人不喜欢社交),时尚大牌子就集中在一条街可是在这样的地方你要把上海或者香港的行头拿去日常穿真的会很奇怪的特殊化。anyway,很多时候,决定离开,并不是因为这里不好,而是一腔子要出去转转的细胞集体爆炸了的化学反应,然后出来了,活下来了,活成了习惯,才发现,要回去其实已经是个伪命题了
以上全是我的臆想,无从求证,因为,这些问题是连至亲闺蜜都不能问出口的,别说是萍水相逢的一个导游了
斯德哥尔摩 – 港产Lisa大妈
我们船泊的码头距离斯德哥尔摩市区单程开车要近两小时。我不知道旅行社在各地找导游时合同条例是怎么定的,反正这一程这么多位导游,只有她是唯一一个没来码头接送我们的,理由就是码头距离经典太远——但就是因为车程上,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有个导游在车上讲解一下给客人消磨时间的吗?!因为他的缺席,这份讲解的工作就落在了香港陪我们过来的这位导游身上,虽然也还过得去,而且对我来说这份讲解可有可无,对我父母来说更是反正粤语听不懂还不如看看沿途风景或者抓紧机会眯一会儿
到了第一个景点,这位导游总算露面了,个子很矮,才及我肩,但横截面却足能抵一个当地妇女。据他自我介绍已经嫁来当地几十年,先生是位本地人,但我很佩服她,在北欧浸润这么半辈子,市侩的气质仍然倔强的压倒多数的存活着,不夸张的说,他要立时三刻飞回香港,不用适应期,下一秒就能在房屋中介、金店/美容院销售之类的行业里如鱼得水,并且专门擅长伺候旺角区的客人
当然,以上都是我个人观点甚乎偏见。从合同标准来说,谁都不能从他当天的导游挑出大毛病,但是,正如我之前评论奥斯陆那位大学生导游时提到的,用心不用心,尤其在服务业,受者不需要任何专业背景一望即知。反正这位大妈,就是谨遵 拿人钱财,替人做事,货钱两讫,挥手别过,从此江湖不再见 的原理,再加多一层 有小便宜、小漏洞——比如不来回接送客人——就贪一点捞一点的市侩
好在走马观花的景点,我们走了欧洲这么多次,总能自行消化,找到趣味
哥本哈根 / 第二次 – 东北大佬
最后一个在路途上的白天,我们自然又回到了哥本哈根。这次接待我们的不是那个儒雅的吴先生了,换了位五大三粗的东北壮汉。由于我对北方人,尤其东北人一向无甚好感并且从来懒得掩饰,我的记忆直接过滤了这位导游的姓氏,遂姑且以东北导游代称之吧
实事求是的,最后一站在腓特烈皇宫,这位导游的讲解算是全面和详尽的,并且在规定时间内将讲解和拍照的时间分配以及路线规划得很合理,也能顾及到我们一团内那几位腿脚不太灵便的老先生们。整个表现算是恪守本分,不过不失,是我自己的问题,但凡听到他口中冒出的东北俗语,心里面的大白眼翻上去就再不能够落下来
人在旅途,重要的就是和人的交往和交会。通过景物和古人交往,通过路途和另一端的生活着的人们交会,才是我们在路上一程又一程永不停歇的最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