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们并没有与众不同

如果家里有一个大学新鲜人而恰好她的网络晒图发帖又没有屏蔽你的话,那可真是还蛮有意思的碎片时间里的小点缀呢。比方说,我家这位,最近——

圣诞前夕,她发帖说——昨天去做圣诞指甲了,店长画得真心好,雪花赞爆了 //
一看贴的图,是我最近一年才知道的soft gel,做一次岛上约莫三四百,上海我去年在家附近随便找了间看着还干净的店面做大概两百不到一点。这种成人化的奢侈享受在我的大学四年,客观上是绝对的无需赘言的望而却步,就从主观来说,同学里,即便男生看女生,还是崇尚一种符合主流的朴素的学生装扮。有一些出挑的女生稍微打扮了社会化点儿就显得扎眼,如果身边不乏追随者众的,那大家还是普遍不太能接受的,这倒并非是我们好像文革时期那样推崇越穷越光荣之类的,纯粹象牙塔里不知时尚为何物的学生气使然

圣诞正日子,她发帖说——
我居然忘记带上我写好的圣诞贺卡了。。。//
哈,原来,到了2014年 (听着好像科幻小说的开篇),智能手机上的社交网络童叟无欺男女通吃的把每个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捆绑得紧紧的大环境里,校园到底还是校园,小朋友们还会用手写的纸质贺卡,乍然看到,我真被激得的,忍不住的想抿一口小酒,顺手扯过一张白纸,不拘什么笔的,随便涂写一串儿汉字,虽然我的字本来就将将中等,更搁不住这近十年来手敲建盘的耽误和荒废,如今连封红包背面写百年好合 这四个字再加落款都要事先在便利贴上操练几遍才敢下笔,所以近年来我连旅游在外都不太敢给小伙伴们邮寄明信片了,就怕这笔字自己看看都堵得慌。我唯一还可以给自己点个赞的就只剩下,有时候,真的只是有时候,还会给那个人手写一个小卡片什么的。可是,我看我们这里的外国同事,有一个常常收到朋友手写过来的私人信件或者明信片,夹杂在一堆公事信件或者订阅的报刊杂志中静静躺在inbox里,还有好些人,每到圣诞新年,就在自己的间隔挡板上挂上朋友亲人寄来的各式手写贺卡,这些,无论字好字歪,都有一种不扎眼却又出挑的温顺感。或这是我想左了,字固然还是要企图练好,该手写的还是要手写,电子化的便捷和环保,于感情的表达一道,终究还是敌不过传统方式的存在感

说实话我们的圣诞套餐味道不怎么样,甜点是最好吃的 // 风景好棒!!望江阁好美!!和好朋友出去玩就是开心~ // 之后一天,她上了个星巴克的图,然后发帖说——外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级了//

就感叹一下,圣诞大餐,和圣诞指甲一样,都是我们学生时代,甚至是工作最初三五年,不敢轻易一试的仅仅停留在电视屏幕里的高端玩意儿,星巴克,则是大学里根本就不知道,工作初期是要憋着除非加班天天过子夜连续一个月才舍得给自己的一次treatment。当然,就我们那个时候的消费能力,圣诞节或者新年时候,去一次肯德基或者川妹子,在学校后门的超市和农贸市场还有流动点心摊上买一堆零食熟食回宿舍来一次暴饮暴食的聚餐,都可以算是如假包换的圣诞大餐、跨年晚宴什么的。所以要感叹的并非是以现在的水准回望我们当年从而意识到彼时物质上的捉襟见肘,我的这声感叹是为这位小朋友以及比他更小的小小朋友们而发,因为我并不觉得我们当年在同样情境下的快乐有比他们现在的会少,所以,当物质带来快乐的边际效应几乎趋零,那么再也不存在的这条名为stay hungry的人生催化剂是要用什么来替补呢

然后到了12月31号,她发帖说——我们班这节课看电影咯 //
我可是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没跟贴问她看的是什么电影,因为,在我这层长辈身份,虽然他不介意向我开放他的私人生活,我想我还是秉承做人要识相的原则作君子观棋不语状就好了。扪心抚额遥想当年,大一大二还有英语课时,每周总间隔着在辅导课上一次step by step的课程,下一次就轮到去院里的英语教室看原版电影了,看过些什么都忘了除了那部勇敢的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其实对于这部典型的美式个人英雄史诗片并不十分感冒。看电影的那次,骑着自行车从东至西的晃晃悠悠的横贯整个校园来向相辉堂边的院教学楼,有时候还会带一罐可乐和相辉堂前的草地清香一起进教室戴上耳机混充一个小午。那种年少时光的掏心掏肺的无忧无虑,堪称记忆里的印度花园香水

同一天之后小妮子又接连发帖表达——要是今天放假我就会很开心 // 真的就没有小伙伴出门跨年么 我很伤心的 // 我倒是很想知道跨年有什么活动可以搞 //
对不起,我就是对跨年毫无感觉,在学校里就是这样。而且那个时候,恕我直言,这种新年活动,无论规模大小,主办的多为外地来的同学,那份满溢的尽心尽力的土的无趣,真是。或者,有时我想得太左了,反正,都是过去了

同一天再发帖说——跨年想叫初中的不是没空就是不能过12点,和高中的去酒吧又怪怪的 //
泡吧泡夜店我喜欢的。不过从来没有和同学去过,那个时候还是脱不了学生气这个框框,总觉得这些地方都太复杂,哪曾想几年后工作之后和兄弟姐妹一去才觉得宾至如归相见恨晚,这是后话了。大学里倒是经过姐姐介绍去过淮海路上的时代广场做过一两个月的啤酒妹,卖的就是姐姐的老板玩票性质的从奥地利进口的啤酒,因为玩票所以也没有指标压力,每个周末去一两次,完了还有公司车把我们各个小女孩送回家。现在想起来,脑子里立马就是每晚一到十二点时代广场穹顶顶棚缓缓打开透进来的凛冽新鲜空气,以及回家路上开上真如新村前的那座桥的时候好似通往天上的感觉,以及,每晚八十元人工的巨资,后来被我怎么挥霍了我照例是全然不记得了

之后隔天,这算得上小富二代用iphone穿bur大衣的小妮子,居然发贴说——当我不吃饭的时候,就是兜里没钱的时候,今天我已经体会过了 //
在大学里我好像没有这种体验。每个礼拜一百元的零用,因为一不谈恋爱二每礼拜回家补货三有奖学金压岁钱爸爸的偷偷接济以及上面提到的偶尔的打工收入,我好像从来没有面临过什么入不敷出的窘境。当然我吃的少且单调,每礼拜一到学校,就去后门的农工商买一堆饼干方便面和水果回宿舍囤着,好像狗熊过冬一样,然后逐日消耗到礼拜五。唯一会让我用豁边的就是买书、买碟片,还有时不时的奢侈一下的高端文具的采办

2014年到了之后,寒假临近,小妮子许是考试季中,发帖量明显下降,晒图也少了,不过零星还是有我觉得有意思有共鸣的,摘录如下:

回个家和逃难似的,累死我了,指甲都断了 //
这个逃难似的感觉,我只有在大一上班学期回家过寒假那次体会过。那是,曲阳家乐福这种超级大卖场还是个新鲜玩意儿,所以我就吭哧吭哧的骑了自行车过去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小家居品,拿的时候推着个超市大推车不觉得,结帐之后才发现慢慢两个最大号的马夹袋,一路骑回学校已经有点累感不爱了,之后在宿舍再提了书包和其他一些东西,一路走到55路,中间还要捣一次63路,接着是62路,到家楼下,我望着我家六楼的窗户,真是,挣扎沮丧气馁无奈绝望五味腾起,就是没有怪罪自己的多此一举。那次从家乐福带回来了一小幅大约B5纸张大小的风景画被我挂在了当时尚属新居的我家走道墙壁上,正对洗手间,直到九年后的酷暑中搬家离开那天才撤下扔掉

说起回家,大三时候因为每天的课没有前两年排得这么紧了,课与课之间我倒很宁愿走路穿梭在校园里的,我的小红车都被搁置在宿舍楼下的露天空地里风吹日晒的还分分秒秒干冒被偷的危险。所以,有个周末,我一时兴起,就这么吱呀吱呀一路从学校踩回了家里,历时两个多小时。后来这辆车在我工作后的好几年还在家里用着,骑着去曹杨,骑着去真如,骑着去大渡河路,骑着去麦德龙再过去的农工商,还骑去过长风或者华师大,或者有时候索性推着去麦德龙陪妈妈大采购

话题扯回来说我家这位小姑娘,她来回学校向来由她亲妈我姐姐做车夫来回接送,所以,所谓累死了云云,估计也就是路况差卡在哪段高架上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的无聊口渴加肚子饿的吧。

有点想砍死我们老师 烦 //
至于嘛。大学里只有被我鄙视过人品的老师一两位,其余的我都觉得挺好的,有个别一两位特别喜欢,当然也不至于到追随、崇拜的地步。我学术上向来散漫,政治上更谈不上一星半点的上进,各位老师出了课堂我再没有打过交道的。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不合群的不善交际,工作以后强迫自己矫正过来,有所改观,但效果不明显

班聚,不是很high,台球不会。。。 //
这看情形说的是考试结束临放假前的班级饭聚。嗯,同感,和大学同学真正能玩到high起来,居然是在毕业好几年后

第一次去自习室自习。。。//
大一的确不需要,我也就是大三开始准备gre了才有了去自修教室的习惯的。那些朝北小教室的阴冷和树影憧憧,清早或者熄灯前后几经校园里的一个人来回时候思绪的放纵和自由,还有那一支又一支随身听耳机里刻在心上的曲子,教我如何形容诉说呢。很后来,2009年,我在家里楼下会所敞亮安逸的阅览室里准备考试的时候,有过仿佛这一切又重头来过的失而复得的小喜悦感。所以,那个人一开始几年还老说我考这个劳什子干吗,也没见我真的可以monetize到,当然我起意报考的确是百分百出于纯洁纯正的功利目的,可是考完之后发现这层昙花一现的校园存在感的失而复得才是这场考试最大的收获

睡上铺真心酸,我爬都爬不上 //
我爬了四年摇摇晃晃的铁架子床的上铺,练就的武艺,除了传统的在八十公分宽的上铺位上搭帐子兼钻在帐子里晃荡晃荡的换床单被套,就是单脚踩上床边沿的踏杆的中间那档两手一攀上铺保护栏一步上床。反正那个时候,直至今日,我都对此不以为苦反以为乐。我们宿舍的姐妹们也都很随和豁达,同屋四年,谁也没有起过调换床位调换上下的念头,入学的时候学校怎样安排的铺位到了毕业还是怎样,而且,上下铺一起睡上个四年,就会在某些方面特别的契合,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场相互串门的结果。反正,现在的小朋友,睡的都是下面书桌上面床铺的那种宜家式学生木床,很难想象我们宿舍里夜晚时候上铺牵一发而动摇下铺并伴随床架咯吱伴奏的睡眠模式了,不过,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待遇,偶一为之或者新鲜,夜夜如此怕是要个个逃夜回家了

在学校吃的都是啥哦!回家补补 //
对于吃的欲望不是很强烈的大儿童来说,学校以及周边的食物不至于这么差,不过罕至食堂倒是不争的事实。罕的程度,摆事实来说,就是,大一报到时候爸爸往我饭卡里充的五百元人民币到毕业时候退卡居然还还出来两三百。所以,我那四年就是靠着饼干、泡面、水果、可乐、附近饭馆零星牙祭以及晨早在我们宿舍楼下摆摊的老太太那里买的早餐三宝(鸡蛋一枚、牛奶一袋、血糯米糕一块)活下来的,并为接下去这些年的有一顿没一顿日日不着家的街童觅食模式打下了终生受益的扎实基础

大学四年,是我自青春期至今过的最淡然最安静的一段日子。别人通常会体验到的爱恨情仇跌宕起伏一概与我无关,看着很dry,其实子非鱼;所以,人都用象牙塔比喻学校,在我这里,大学校园就是条波澜不兴蓄满活水却偏半星微澜的河,我就沉在河底中央,埋在淤泥里日日和水草为伍,直到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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